山寨探案實錄: 咫尺殺手奪兩命

元方【元凶系列】
案發日期：1976年6月29日

冷血狂徒不勝防

兩童慘遭擲地喪

香港昔日所發生的兇案比現在的多，而且來得更為殘暴兇悍，原因何在？

時代背景與人文教育相信都是關鍵。

香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社會經濟尚未起飛，星斗市民大多活在貧困之中，壓力也不少。居住環境既擠迫又嘈雜，鄰里間易生磨擦，若觸及了什麼神經，有人會在衝動下作出反智的事，説實一點，就是一頭栽進去的不理後果，這包括殺人行為。

行兇動機可能只是為了洩氣，但也許什麼都不是，聽來恐怖，卻真實存在。

1963年，官塘徙置區 (即今天的翠屏邨)，發生了一樁轟動的大血案，據説是由桃色糾紛引起，痴漢戀上有夫之婦，求愛不遂，竟然把女的斬死，並將她的兩名孩子拋落街，痴漢最終亦跳樓自盡，釀成三死一傷。(此案收錄於本網誌《觀塘徙置區浴血記》)

十三年後的1976年，同一個徙置區只一街之隔，又發生一宗駭人聽聞的殺人事件。

恰巧的是，受害者也是兩名幼童，同樣遭活生生的拋墮斃命，區內再添兩冤魂。

慘案的源頭，可謂雞毛蒜皮的鄰里爭執，但嚴重一些説，是有冷血狂徒匿藏咫尺施殺手，釀成人間慘劇。

1973年，香港房屋委員會成立，自始全港徙置區及廉租屋邨一律稱為「邨」，官塘徙置區之後改名為觀塘邨 (或觀塘新區)，環境規劃較從前改善了，但各户的居住情況依然擠迫密集，鄰里間經常閙出不愉快的事情。

住在第四座七樓644室的男户主彭八，56歲，他是鮮魚小販，在秀茂坪31座擺攤子，他與46歲的妻子容瑞蓮育有六名兒女，計有四男兩女，長子已是成人，在外居住，很少回家。

1976年6月29日這天，彭八因身體抱恙在家休息，而次子也正在外邊工作未歸。

換句話説，這個時候家裏只有彭八夫婦倆，排行第三兒子志明，7歲、他6歲的妹妺少蘭、還有5歲的弟弟國輝 (乳名阿B) 與及在家中排行最小的B女。

既然父親生病了，當妻子的便要負上替丈夫打理魚檔生意之責，她連忙弄好午飯，便匆匆出門。

不過她突然想起年紀最小的B女，待在家中難免令人擔憂，便隨即折返，把她一手抱在懷中，帶往秀茂坪的魚檔，方便照料。

兩童幼命傾刻喪

午飯過後才不到十五分鐘，阿B就纏着父親有所要求：「爸爸，給我錢！我要出外買零食…」

「不行！飯後才不久就喊着要吃零食，太不像話了，不行！」父親把他輕輕地斥責幾句後，便上床休息。

「哼！不給就算了吧…」受責的阿B板着臉，走到房間一角坐下，噘着嘴巴。

其實相對於嚴厲的媽媽，父親對家中小孩之管教，一向是採取溫和態度，平時孩子們的要求，大都有求必應。

過了不久，哥哥志明上前慫恿弟弟説：「阿B，要是呆在家中無聊，倒不如出去玩玩？」

語音未落，便走到床邊推着父親，在他耳邊大喊着：「爸爸，爸爸…」

「我要帶阿B出去逛逛，都只在走廊裏玩，不會跑到街上，可以嗎？」

此時，妹妺少蘭也起哄了：「我也要出去玩啊！」幾個小鬼的喧嘩聲，把剛剛進入夢鄉的父親弄醒，他一臉無奈的説：「好了，好了…不要胡鬧！你們在走廊逛逛無妨，但絕不能偷偷溜到街上去，也不可到處『犯罪』，否則你母親返家時問罪下來，我不保你們的！」

父親所説的「犯罪」，其實是叮囑各人不要到處生事，算是有點幽默感。

既然得到父親首肯，幾個小傢伙便興高采烈的一同走出家門，十分開心。

下午三時左右，彭八睡得正熟，有人突然用力推着他的手臂説：「爸爸…今次不得了！」

彭八再被喚醒，迷糊中動怒起來：「你們又搞什麼鬼？就是不能讓我好好睡一頓的嗎？」他在床上轉身起來，可是眼前的情景卻不尋常，只見少蘭筆直的站着，雙眼淚垂。

「爸爸…不得了！雄哥他…」説罷即嚎啕大哭。

少蘭所説的雄哥，是住在隔壁643號室的鄧國雄，混號「傻哥」。

彭八被她的話搞得一頭霧水，不過知道一定有事情發生了，把雙手按住她的膊頭，示意先要冷靜：「阿蘭，不要哭！慢慢講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少蘭哽咽着吞吞吐吐的説：「哥哥和阿B…他們…」

「他們怎樣？快説下去！」彭八非常緊張，簡直冷汗直滲。

「他們都被雄哥拋了落樓，我看他們死定了…」少蘭説畢，哭得更為厲害。

彭八聽後，當場魂飛魄散：「什麼？從這裏七樓拋到街上？」

少蘭不懂回答，只是點頭示意，彭八於是一口氣奔到街上查看，果然發現一大群街坊鄰居，在集結圍睹，他以身軀推進人群之中。

不幸眼前所見，確實是的自己骨肉－志明及阿B。

幾小時前，兩個活潑好動又愛撒嬌，還喊着要吃零食的孩子，現在卻變成兩個血人，彭八頓時心膽俱裂，悲痛欲絕。

根據目擊者所述，兄弟倆是由樓上同一個地方墮下的，首先是哥哥志明，他着地前撞正熟食檔的蓬頂，再反彈跌在地上，看來四肢已經折斷，頭部重創，鮮血滿地。

而弟弟阿B的情況更是不忍卒睹，因頭部着地時，碰到石墩爆開，腦漿四濺，當場慘死。

志明雙手被人用繩索緊綁，已奄奄一息；阿B則被塑膠套套着雙手，將受害者雙手捆綁，再由高處推落街上，明顯就是謀殺行為。

接近四時，警方與救護隊接報趕到現場處理，有關人員從彭八手中接過重傷的哥哥志明，旋即送往觀塘聯合醫院急救，不幸地，志明延至晚上九點四十五分不治；阿B被抬上黑箱車，直接送往殮房。

令人悲痛的是，媽媽容氏聞噩訊後，立即從秀茂坪魚檔趕回家中，可惜，已沒法見到兩名孩子的最後一面。

警方之後到塲調查，根據目擊者提供的資料，估計兇徒在第四座七樓643室門外將兩童拋下，走廊發現一條尼龍繩，環顧四周，沒有血跡，但撿獲一雙膠拖鞋，證實是死者志明平時所穿的。

就在此時，突然出現一個形跡可疑的人物，在七樓走廊上徘徊踱步，神情呆滯，警方立即趨前截查，他就是「傻哥」鄧國雄。

奇怪地，他竟一口承認拋擲兩名小童落街，雖然他表示自己沒有精神病，但警方存疑，將他帶返警局扣查，同時建議送院檢驗。

動殺機匪夷所思

鄧國雄，30歲，住觀塘邨第四座七樓643室，即兩名死者的鄰壁，家有父母，俱70多歲。

由於他對事物反應遲緩，説話時詞不達意，故街坊總覺得他有點弱智。

他曾在汽水廠當搬運工人，後因工作能力不逮被解僱，喪失工作後，整天在屋邨內與孩子們玩耍。

有街坊表示：「他年過三十，卻活像個大孩子，坊鄰都稱他為『傻哥』，其實他跟隔壁彭八一家，相處向來不錯，兩家不時互相照應，互送食物。惟他失業以來，情緒反覆無常，高興時會逗得人很開心，憤怒時則恍如惡魔附身，有時又會變得非常孤僻頹喪，三步不出家門。」

另一街坊就話：「他對於外來噪音，不能有一絲容忍。為此，經常跟彭家的孩子們起爭執，指罵毆打之事經常發生，彭八為人隨和，一向採取息事寧人的態度，可是其妻容氏卻沒有這份器量，兩家從此失和。」

翌年3月9日，這宗罕見的謀殺案，在香港最高法院審理，由按察司費柏大法官主審，七名男子組成的陪審團協同聆訊。

被告鄧國雄，30歲，無業，被控兩項謀殺罪名：

(一) 於1976年6月29日，在觀塘邨第四座七樓，謀殺5歲小童彭國輝

(二) 同時同地，謀殺7歳小童彭志明。

被告否認控罪。

青山醫院一名醫生出庭作証供稱，被告是一個精神健全的人，但可能受到精神干擾。

慘案唯一的目擊證人，是年僅6歲的小妹妹彭少蘭。

她説：「案發當日下午，我跟哥哥與弟弟 (案中兩名死者)，在七樓走廊玩耍，正當興高采烈之時，雄哥 (被告) 突然從屋內走出，把哥哥志明一手揪住、抱起，二話不説便把他拋墮於街上；之後，以同樣的方式把弟弟阿B也拋出，我當時極度驚恐，躲在樓梯一角哭泣，雄哥盯了我一眼，便返回自己單位內。幾分鐘過後，我才懂得跑回家中告訴父親。」

至於兩名死者的雙手，是如何被人用繩索與膠袋束縛着，她説不清楚。

被告鄧國雄，登證人台為自身控罪答辯，他推翻了之前的口供，説全是警方的虛構，而女童則受母親指使，砌詞陷害他。

他説：「案發當日下午二時左右，我在家中覺得天氣悶熱，真的受不了，於是前往『雞寮』游泳池觀看小孩子游泳，可能陽光熾烈，才十分鐘即感到頭痛暈眩，打算回家休息，途中在街上暈倒，失去知覺…」

「當我甦醒時，已有數名警察在身旁，説要拘捕我，是跟兩項謀殺罪有關，但我對兩名小童被擲斃之事，完全是毫不知情。」

瘋人説夢語的詭辯，又怎可能取信於陪審團。

1977年3月10日，全案審結。

陪審團一致裁定，被告鄧國雄兩項謀殺罪名成立，法官宣判被告繯首死刑，被告不服，上訴要求推翻原判。

1977年7月18日被駁回，維持死刑。

1978年6月28日，港督麥理浩爵士在考慮行政局的意見後，獲得赦免死刑，改為終身監禁。

「傻哥」鄧國雄，神經欠正常嗎？

心理醫生證實他是精神健全者，又可信嗎？

信手拈來，把兩條小生命輕輕鬆鬆地結束，殘忍至此，又豈是正常人的行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