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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9年12月18日

紅杏禍刧 (下)


警員隨之將黃柏押出屋外,有幾十名村民爭相圍觀,其中數人闖了入屋,目睹屍體後,大呼恐怖。
因恐防證據遭破壞,警方立即將凶宅封鎖,並派人在門前把守。

馬鞍山「六國大封相」
黃柏被帶走時,一位村中父老為他感到難堪:「阿柏,為何弄至如斯境地?!太衝動了,無論怎也不該殺人啊!」
另一較年青的村民,似為黃柏抱不平:「他是好人,都怪他老婆不好在先…」
聽了這些的説話,黃柏一時感慨,跪在地上嚎哭:「一人做事一人當,殺了人就該填命!」
群眾上前將他包圍起來,一度令警方人員無法走動,黃柏雙眼淚垂之餘,向警方懇求:「我這條賤命倒沒所謂,但兩名孩子如何處置?務請警官大人把孩子們送往孤兒院去,我感激不盡!」
這時,一位人稱「江師奶」的花甲婦人 (約六十餘歲),突然從圍觀者中衝出來説:「不要,不要!母親已死,父親送牢,孩子年紀又這麼小,實在人間慘劇,可憐至極!不要那麼殘酷,不要將他們棄在孤兒院裏,我願意… 我願意代勞,由我負責照顧這對孩子吧…」邊説邊用拳頭捶打胸膛,聲淚俱下,其傷心程度不亞於孩子父親黃柏。
此情此景,讓人體會到鄰里間那種相助相愛之情,非常感動。

一夜之間,黃泥塘村變得腥風血雨,除了黃帶娣被追殺,形成幾米長長血路外,躺在山丘屋內的何瑞英證實懷孕兩個月,故釀成兩屍三命兩傷的大慘劇。
由於案件發生在新界僻壤,還需渡船過海,記者傳媒要待至翌晨才能拍攝採訪,九月二十二日才在各報章大幅刊登,標題為「馬鞍山六國大封相」,可見案件何其慘烈!(按:「六國大封相」是一九五一年發生在香港駱克道的瘋狂兇殺案,轟動一時。之後但凡涉及多條人命、滅門慘案等,多被形容為「六國大封相」。)

姦情盡露不忌諱
凡事總有因果,造成這駭人兇案的源頭又是什麼?且容娓娓細説。
黃柏在村民心目中的印象其實不錯,為人戇直,平日沉默少言,但工作非常勤奮,對妻兒也愛護有加。
如上文所述,他是礦場木匠,若村民在這方面有什麼需要幫助,亦不會推卻,從不收取工錢,人緣算是不錯,他在村內也有幾個交心的好朋友。
他跟妻子何瑞英 (圖01) 初期的婚姻生活尚算正常,可是很快就出現了變化,妻子開始對丈夫不瞅不睬,態度冷漠,尤其是兩名孩子出生之後,情況更壞,每天謾罵、奚落已是小事,甚至分床而睡,拒絕行房。對兩各個不足二歳的小兒更是疏於照顧,整天躲在母親「新興隆」的店內竹戰耍樂。

其實何瑞英對丈夫嫌棄,不是沒跡可尋,很大程度上「歸功」於其繼母黃帶娣。
話説,黃帶娣從一開始便對黃柏看不順眼,自覺女兒條件好,應該嫁給一個有錢的男人,但那時女兒已經懷有黃柏的骨肉,米已成炊飯,只好無奈接受這樁她不願看見的婚事。
黃柏跟岳母的關係一直欠佳,平時碰頭也不會打招呼。

村民對何瑞英的評價又如何呢?是比較負面的。
她是村中唯一的美人兒,這點沒有疑問,可能恃着幾分姿色,不時向人家亂抛媚眼,還跟別的男人拉拉扯扯,這行徑確實有點令人反感。
除外,也經常傳出她被附近礦場的工人調戲,但她倒覺沒有所謂,亦不介意。
感覺上,總令人覺得她是那種不太正經的婦女。

案發一年多前,礦場來了一名小伙子,約二十二歲,姓名不詳 (大家稱他為小王),此人相貌俊俏兼帶點粗獷,又自命風流,他是礦場裏的高級技工,工資當然較一般礦工高很多,平時出手闊綽,經常招呼一羣同黨工人吃喝玩樂,自然受到歡迎。

當知悉村內有何瑞英這個女人,小王自然不容錯失機會,經常流連「新興隆」店內,志在竹戰搓牌嗎?其實是另有目的。
經過幾次跟何瑞英在麻雀桌上交鋒,小王已經忍不住,竟明目張膽的向黃帶娣表示,想和何瑞英來個「一夕春宵」,希望後者可以穿針引線。
黃帶娣聽到後,答覆是「看錢不看人」。
小王心中大喜,連忙將手上五十元塞入黃帶娣口袋中,並寫下字條,內容是時間和幽會地點,着黃帶娣交給何瑞英。
一樁醜惡的交易,就此成交。
往後日子,黃帶娣接收的「骯髒錢」,不在少數。

翌日,當何瑞英接過字條後,擺出一副不願意的模樣,其實是欲拒還迎,也不用母親多費唇舌,便隻身赴約。
這晚,就在沙田火車站附近一處僻靜地方,他們衝破了禮教的藩籬,發生了性行為。

自此,當二人時間允許,便在鄉間僻野、無人荒屋裏盡情做愛,給村民與途人看見,亦從不掩飾,看來他們都是故意讓人知道,偷情可達如斯境界,令人側目。
更令人不齒的是,小王不僅沾沾自喜,向人炫耀説什麼「幹人妻,實在爽」這種無恥的話,也給黃柏起了個化名-武大郎。
他自認是性愛高手西門慶,而淫婦潘金蓮就肯定非何瑞英莫屬了。
完全演活現代版的「金瓶梅」。

姦情原本只有黃帶娣一人知曉,不過耳濡目染,不久就在村中傳開,黃柏起初存懷疑態度,但從各種蛛絲馬跡顯示,妻子確實已經出軌。
在悲憤與痛苦之餘,他選擇啞忍,皆因念及兩名年幼骨肉,其中一個還在哺母乳中。

慘劇前兩個月的一個晚上,何瑞英對丈夫黃柏的態度改變了,不僅矯情,也格外溫柔,表示自己懷了身孕…
聞言至此,黃柏簡直怒火攻心,更心知肚明是什麼一回事,夫妻間整年沒有行房,突然懷孕起來,不是孽種是什麼?莫非要把自己當成便宜父親不成?
但這晚,他沒有激動,只將一切悲憤與怒火,盡埋心底的最深處。

第二天,他如常上班工作,沒有人察覺到有任何不妥,這又過了兩個月的時光。
然而,這也是最危險,當積壓的怨恨爆發起來,絕對不可收拾。

慘劇,九月二十日晚上九點半上演。
黃柏將睡夢中的妻子猛然的拖落床邊,揮刀亂劈,刀刀無情!
兩名幼子 (圖02) 在旁,好夢正酣,不知人間何世,説來令人鼻酸。
殺了妻子之後,黃柏突然憶起心腸極壞的岳母,這女人惡事造盡,若不是她從中作梗,夫妻間的結局不會弄至如斯下場。
哪有饒恕之理?也要將其消滅!

結果,黃柏的憤恨怒潮如缺堤般,淹沒了僅餘的理智,最後炮製了一齣馬鞍山「六國大封相」,驚天動地。

殺戮過後精神失常
慘案翌日,黃柏被解上粉嶺裁判署提堂 (圖03),神情呆滯,精神恍惚,他被控兩項罪名:(一) 在一九六二年九月二十日,在馬鞍山黃泥塘村謀殺婦人何瑞英,死者是其妻;(二) 同日同地,謀殺婦人黃帶娣,死者是其岳母。
控罪中,沒有提及兩個被斬受傷的孩子。

九月二十八日,當第三度過堂的時候,他懇求跟兩名幼子見面,獲法官批准,諭令監獄署人員協助,約定日子在羈留所內相見。(圖04)

自從見過兩個孩兒後,黃柏情緒開始失控,整天在監倉內叫囂,語無倫次,不時又俯首低語,輕喚「阿英」、「烏頭」…
看來他的神志逐漸失常,瀕臨崩潰。

由十月三十一日起,本案一連三天在粉嶺裁判署進行初級偵訊,主審法官為李扶連。
主控官循嚴重刑事案件程序起訴,俟全部証件完畢,若表面證據成立,即轉解最高法院定讞。(圖05)

十一日一日,法醫官李福基登庭作供,死者黃帶娣傷痕纍纍,全身大小刀傷多達二十處,死因是失血過多;而死者何瑞英的傷處則集中在頭部及頸部,為撿獲的菜刀所造成,行兇者的手法,是刀刀奪命。
被告黃柏在犯人內呆若木雞,不時遊目四顧,突然間又張口傻笑,喃喃自語…
正當法官聆訊期間,檢察官李福善突然趕到法庭,要求將案押候十四日,因被告神經欠正常,以便送往青山精神病院治療及索取報告。
法官經過考慮後,准其所求,諭令將案押候兩周。(圖06)

十一月十六日,案件再開庭審理,但被告黃柏卻未見現身,原來他已證實神經不正常,尚在精神病院留醫中,不宜出席應訊。(圖07)
本案就此無限期擱置。

紅杏禍刧,大開殺戒,二屍三命,慘絕人間。
背負偷漢的何瑞英,慘死丈夫刀下,相信未必會得到世人同情。
貪圖利益的黃帶娣,為了幾個錢,竟做出如斯可惡勾當,也有其取死之道。
至於卑鄙無恥的小王,下場該如何,沒有記錄。
一樁慘烈的悲劇,就此告終。

若要尋求戲劇性,可在電影裏看。
邵氏電影的「香港奇案」系列 (一九七六) 將此案改編為其中一個單元,名為《血濺吊頸嶺》。(圖08-09)
戲中刻劃人性的醜惡與陰暗面,頗為到位,畫面所見男淫女賤的情節,亦相當入肉。
不同的是,姦夫是被人殺掉,手起刀落,讓觀眾看得快慰,算是一種完美結局。
而殺人者,最終在山嶺上吊頸自盡。

導演聰明的地方,是讓觀眾產生聯想,原來昔日吊頸嶺 (今天的調景嶺),名之由來源於此慘案!
純屬誤導,虛構也。
原案在馬鞍山發生,地點跟今天的調景嶺 (昔日的吊頸嶺),可謂牛馬不相及。
文:元方
海報設計:豹魁
圖01:不貞妻子何瑞英 (25歲)
圖02:母親被殺,父親又被警方押走,兩名不足三歲的孩子頓成孤兒。
圖03
圖04
圖05
圖06
圖07
圖08:邵氏電影「香港奇案」(1976) 將此案改編為《血濺吊頸嶺》 (劇照一)。
圖09:邵氏電影「香港奇案」(1976) 將此案改編為《血濺吊頸嶺》 (劇照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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