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屍十命 人間煉獄

元方【元凶系列】
案發日期：1975年3月8日

喪心病狂瘋火刧

火燒兩家不留人

引用翁靜晶電台節目《危險人物》所說：「《完全自殺手冊》這本書裡講述種種不同的自殺方式，其中作者表示，最悲慘的自殺手段，最痛苦的自殺方式，莫過於自焚。而且，未死而造成最嚴重後遺症的，亦以自焚居首。以此推論，最殘酷的殺人手法，也應是非放火燒死對方莫屬。殺人者透個一把火，將他的憤怒盡情焚燒，務求要令對方身上每串皮肉都受盡煎熬，萬劫不復。對方如果真的在烈炎中被燒死，他的屍體就好比一塊焦炭，可是說死無全屍。如果對方劫後餘生，亦要忍受長期皮開肉裂之痛楚，比死更難受。所以縱火殺人者，可稱得上是極度殘忍的兇徒。」

幾行文字，翁靜晶小姐已將縱火殺人這種最劣質的犯罪行為描述得淋離盡致。

但環顧香港的縱火案例，絕大多數只志在縱火，不取性命，有涉及人命者，實屬悲劇。唯獨此案狂徒張炳，精心部署殺人計劃，務必令十條人命都死於烈火之中，可謂真正的喪心病狂，滅絕人性。

九人對一  暗藏伏線

張炳 (44歳)，未婚，是觀塘協和街建德大樓八樓E座業主兼包租人，房子是他母親用一生積蓄買下來，後來母死子繼承物業，單位約五百餘尺，「板間房」式分成三間小房間，張炳自住尾房，其餘兩房分租給兩戶人家，較早搬進一戶為劉谷友(37歳)，其妻黎秀芳 (34歳) ; 子祖平 (6歳) ; 女婉萍 (6歳)，另一伙是劉谷友入住後介紹的，戶主黎浩然 (32歳，黎秀芳的弟弟) ; 妻麥瑞冰 (24歳) ; 長子展鵬 (2歳半) ; 次子展洪 (1歳半)，麥瑞冰並懷有身孕，一家四口住中間房，黎氏母親劉蓮 (69歳，即劉谷友岳母) 則在廳上床位居住。兩戶郎舅關係，屬一家親，加上房東張炳，全屋十人居住，環境可說十分擠迫。

狂漢橫行  糾紛不息

房東張炳性情乖僻且瘋癲，極難與人相處，坊眾都稱他為「傻佬」（但未有證實他是精神病患者），同樓住客均避免跟他接觸，他的住所從前就出現過多次毆鬥傷人，甚至非禮婦女事件，租客更換從未止息。劉黎兩家搬進後，發覺張炳神情怪異，都別具戒心，但仍發生幾次爭執，事端包括張炳在人家房中撤尿及毆打小童，不過更嚴重的指控，是他涉嫌滋擾女性。

1975年2月10曰9 (農曆除夕) 晚，黎妻麥瑞冰向丈夫哭訴被張炳調戲，有人更故意「暴露」，屋內眾人隨即起哄，其後張炳被揍三次，兩呼救命，動手者為劉谷友，黎浩然則在傍勸止。從此，兩伙人家跟房東勢成水火，張炳更認定兩家以人多勢眾，存心欺負自己。

但往後一個月，據鄰里稱，上址卻平靜異常，未聞吵架。究竟張炳想著什麼？莫非部署要做什麼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或一雪前恥？結果誰也不想不到。

男女老幼  悉數焚斃

1975年3月8日凌晨一時四十五分，觀塘協和街建德大廈八樓E座有濃煙及火燄噴出並隨爆炸，全廈震動，居民爭相走避。消防人員六分鐘後到達撲救，發現單位鐵閘和木門被人從外雙雙反鎖，屋內火勢猛烈並夾雜刺鼻火油焚燒氣味，火警升為三級，有經驗者斷定是人為縱火。凌晨三時左右將火撲滅，災場赫然發現九具屍體，全被燒成焦炭不能辨認，現場留有汽油及火水鐵罐，消防人員和警方進一步調查，均表示這場火燒得後特別，除鐵閘與木門反鎖不計，近大門地下設有火種燒成半弧形，顯然是縱火者要分隔屋內各人走近大門逃脫，老婦劉蓮的屍體在廳中床上，燒剩一個頭顱稍算完整，相信是第一個先被焚斃，四名小童屍體則在房中攬作一團，其剩四名死者堆在一起，當中有直挺挺的倚在牆角，即臨街的騎樓鐵籠，是屋內另一個逃生點，但這裡前事巳被人用木板厚厚釘封。調查警員痛斥縱火者喪心病狂，佈下重重陷阱，讓加害的人一個也不能走脫。

屋內共居十人，發現屍體僅屬九具，唯一失蹤的「幸存者」是否涉案兇徒，似乎已呼之欲出。其實這位「幸存者」在火警後，安然坐在對面的月華街公園上，打量著房子被焚燒和灌救的情況，並目睹多具屍體被先後抬出，之後滿意地離去。

九具屍體稍後證實為劉、黎兩家，其中麥瑞冰懷有五個月身孕，至此，九屍十命全數滅門。

疑兇現身  另有版本

慘劇發生後約八小時，即3月8日上午十一時許，身穿睡衣的張炳突然現身於觀塘警署報案室，說自己的房子被人縱火燒掉，放火者為劉谷友，他稱：「昨晚凌晨十二時我已上床睡覺，但被劉谷友夫婦爭吵聲弄醒，吵得十分厲害並發生打架，當我步出廳中時已擠滿了人，有人勸交，也有人煽風點火，數名小孩則在傍邊哭起來，我欲上前勸止卻被劉谷友推出屋外，未幾單位即發生火警，我跑到街上並立即致電警。」張炳說的版本警方並不相信，故將他扣留作進一步調查。三月十一日，警方蒐集的證據巳告充份，將張炳落案起訴縱火及謀殺罪。他首次現身法庭時仍穿睡衣，神情頹喪雙手發抖，並在犯人檻內狂嚎，不時自言自語，兩度高呼「好驚」。法官懷疑被告可能有精神問題，命送往醫院檢驗。

環證入罪  毫無悔意

此案再在高院正式開審時已是十二月中旬，主控檢察官申述案時提出數點證明張炳與案有關：

1. 被告承認火警時他在場。

2. 災場單位大門被人從外反鎖。

3. 鄰居證人表示案發時單位內雅雀無聲，並未被告所說發生激烈爭吵。

4. 劉谷友親友案發當天曾探訪，證實騎樓鐵籠逃生處是敞開的，未有木板釘封。

不過更有力的證據，是被告在火警前曾將一包細軟 (內有屋契、日記簿、鎖匙及少量金錢) 交給老婦梁亞妹 (被告親戚) 保管，而包裹細軟的報紙正是案發前一天出版的，可見他有計劃行事。

另外， 黎氏姊弟原於三月八日早上去廣州接父親 (即劉蓮之夫) 來港定居，並隨即他遷，被告對此已有所聞，便選擇在他們起行前幾小時搶先行動，將屋內九名男女老幼一同焚斃。

此案無目擊證人，但有環境證據。

1975年12月23日審畢，法官結案陳詞時指被告犯案動機難明，因憤怒而謀害十條人命，令人費解。而真正的動機只有被告自己才知道。

四男三女陪審團經退庭商議一小時十五分後，一致裁定被告縱火謀殺罪成判處死刑 (圖09)。1976年3月，張炳提出上訴，要求推翻原判或減刑。同年3月25日，由三位大法官組成的合議庭開庭聆訊，結果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1976年11月張炳改判終生監禁。(圖10)

人間制裁  陰間審判

七十年代普羅大眾生活艱難，貧苦之戶，多數租住板間房，生活環境迫夾易生磨擦。這宗慘絕人寰的縱火案，始作俑者固然是十惡不赦的狂徒張炳，但劉谷友因憤怒而用拳頭解決問題的做法也絕不可取。

1993年「屯門色魔」鬧得熱洪洪，某週刊趁勢報導了赤柱監獄幾名死囚的近況，其中包括歐陽炳強 (紙盒藏屍)、林過雲 (雨夜屠夫) 和這位張炳。其時張炳已60餘歲，滿頭花髮，脾氣暴躁如昔，常跟人吵架，也曾襲擊其他囚犯。他總說沒有縱火及殺人，又說有女子 (當年死者之一) 引誘他⋯

看來他還是個死不悔改，不折不扣的冷血殺手。

2005年前後，牢獄30年的張炳被假釋出獄，惡貫滿盈的人，重投社會人海，這個快將凋零的74歲老頭子，沒錯他已經接受了人世間的制裁，但劉、黎兩家的十命怨靈，相信永伴相隨，直到陰間的最後審判。

文：元方

圖01：1975年3月9日，大公報

圖02：1975年3月9日，華僑日報

圖03：1975年3月9日，大公報

圖04：1975年3月8日，工商晚報

圖05：兩家人慘被滅門
1975年3月9日，大公報

圖06：1975年3月14日，工商晚報

圖07：「天何慘酷」：靈堂上一字排開大小九具棺木，
觸目心驚。

圖08：九龍殯儀館內，家屬們拜祭，悲愴萬分。

圖09：1975年12月24日，華僑日報

圖10：1976年11月24日，工商日報

圖11：山寨組於2015年9月，造訪凶宅，

今天已經有人居住。

山寨行動組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