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冠龍 (40餘歲),是張百福的同鄉親戚,也是生意伙伴,原約定張與其媳婦余雲於9月15日下午二時在中環歷山大厦洽談余雲於幾日後 (17日) 赴美定居之事,但久久未見二人赴約,梅冠龍於二時二十五分曾多次致電張家,沒人接聽,最後電話更被掛起,感覺可疑,據他一向所知,這時間家中必定有人 (姑婆余氏與張妻譚霞),況且張做事向來穩妥,從不失約於人,情急之下致電張家對戶12號「添丁留產院」的黃珍艷姑娘,請她代為到10號張家看過究竟,黃姑娘之後回覆謂屋內似無人,叩門不應⋯
其實黃姑娘跟張家熟稔,梅先生的來電令她感覺事情並不尋常,故特意將留產所的大門開啟,隨時觀察張家情況。
傷亡枕籍 幾近滅門
回到兇案現場,下午三時過後,氣若游絲的張百福真是命不該絕,昏迷好一段時間後逐漸甦醒,屋內沉寂,相信匪徒已經離去,續以半死之身,舉步甚艱的爬行方式 (手足仍被捆綁) 至廳中,近大門處,用盡僅餘氣力大喊:「黃姑娘⋯ 我家𥚃死了幾個人!請代為報警⋯」
在外一直密切留意動態的黃姑娘,聞聲立即走到張家門外:「張先生!發生什麼事?請開啟大門吧!」唯對方已沒有回應⋯
黃姑娘方知事態極為嚴重,立即報警求助。
警目李漢棠最先抵達兇案單位 (圖03),他隸屬香港衝鋒隊編號4706,跟幾名同袍立即破門入屋,一股濃烈血腥味撲鼻而來,屋內滿目瘡痍,倒在大門近處的張百福傷痕纍纍,血染全身,不能言語,情況危殆。不遠處的厠所門邊,老婦余氏同樣命危,四肢也被繩索捆綁,但頗為鬆弛,估計她曾作激烈掙扎,及後昏迷。李警目立即通知上鋒增援,並召喚救傷車到達,他眉頭一皺,心想匪徒也兇狠得過份了,都只是為財,何必要弄至如此慘況,誰知更可怖的一幕正等候著他⋯
走到前座右邊房間,將門推開,竟是滿地鮮血,一名少婦俯仗於地上,全身遍佈刀傷,抬頭再看,床上側躺著一個年紀較大的婦人,面向下,同是刀傷纍纍,不過血漬較少,床辱已被鮮血染成紅,牆壁濺有血花,兩人都是四肢遭反綁,口部被毛巾縛牢,明顯地,都沒有生存希望⋯
驚魂未定之際,再走到前座左邊房間,門一打開,同樣是一地血漿,一名男嬰以大字型躺在地板上,面向天,眼球突出,臉部青白,肚子被割破,傷口甚深,腸臟被拖出⋯
任憑你有多大能耐,經歷過何等場面,警察本是人,面對如斯慘情,人何以堪?!
兩名重傷者已告危殆,立即被進瑪麗醫院創救。因涉及三條人命,事態嚴重,下午四點,銅鑼灣警署高級探長韓森、香港偵緝處長端納、總幫辦希頓等率領大量警探到場查觀,並將啟超道全街封鎖,更抽調了警察總部、東區、西區及九龍區等幹探不下六、七十名,可說是總動員了。衝鋒隊除了在封鎖狀態下執行警戒,還有警車多輪在各要道兜截及截搜電車巴士,搜捕匪徒,在啟超道的兩端,即利園山道和恩平道,都聚集數百圍觀市民與記者們,情況緊張,是香港自有兇案以來所僅見,亦是迄今記錄上,入屋行刧殺人,死傷人數最多者。
法醫官張天聞及警方指模專家高亞松親赴現場,分別查觀屍體及收集樣本化驗,警方在兇案單位發現相信是兇徒遺下的染血恤衫、半邊血剪四張、數枚煙蒂,相信他們逗留超過半小時,除外還有破碎酒瓶、繩索與白扁帶、紙盒等,亦一併帶走留作證物。
三具血淋淋的屍體稍後被抬出時淌血不止,由案發單位三樓,途經二樓以至街道上,形成長長血路,觸目驚心!
張百福幼女張素琴 (11歲) 案發時正值上學不在,是唯一幸免於難的人,否則以匪徒的冷血程度,肯定也是刀下亡魂之一,悍匪作案手段兇狠,不僅全戶滅口,更害及嬰孩,警方初時推斷同時涉及仇殺,但之後由目擊證人所提供的資料,案情並不複雜,擒兇指日可待。
天羅地網 全城搜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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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對案件極為重視,警方翌日 (9月16日) 即懸紅五千元緝兇,並組織特種探隊,動員龐大警力涵蓋港、九和新界地區更遠至澳門,加緊展開緝捕。
兩名最有力的目擊證人,經過多天搶救後終於脫離危險期,張百福已能作簡短談話,老婦余氏情況則依然反覆 (圖01)。據張所提供的資料,有重大線索,話說張依稀記得首名入屋的兇徒名叫阿勝,當時他跟余雲的談話中,曾提及另一鄉里名叫冼X,警探隨即查核人口登記局,果然確有此人,立即追查,唯證實他與案無關,但透過姓冼的,知道阿勝全名為余明勝,住紅磡山谷道10號3樓。
免得打草驚蛇,多名警員只在山谷道附近暗暗查訪,靜察數天,發現一神秘老婦行跡詭秘,每天都來回紅磡與深水埗之間,似跟某人密密聯繫⋯
1958年9月25日下午二時,劫殺慘案三名犧牲者在香港殯儀館舉行喪禮,到場致祭親友僅二十餘人,剛出院的張百福主持儀式,精神頹喪,欲哭無淚。詫異的是,其長子張練 (余雲之夫) 並未回港奔喪。靈堂上,兩大一小棺木並列 (圖02),張百福的幼女素琴與余雲之養女裕德 (10歲) 在場哭聲震天,聞者心酸,三名遺體稍後移葬香港仔華人永遠墳場,長埋黃土。
9月26日上午十時,時機成熟,警方同步在紅磡與深水埗展開行動,首先衝上紅磡山谷道10號3樓,疑兇不在,其岳母陳氏表示阿勝在此居住已有七年,於9月13日 (案發前兩日) 突然離去,至9月23日才匆匆返家將數百元交予其妹及妻子,甫即離開,至今未見蹤影。陳氏之後拿出懷疑贓物的數百元交予警方保管。
另一邊廂,便衣警探密密跟蹤上文提及的神秘老婦,終於在深水埗的南昌公寓67號床位,找到疑兇余明勝,那時他已化名居此數日,警探表明目的,他答稱:「我沒有謀殺任何人!」並供出另一疑兇關昌娣的住址,警方旋即前往深水埗福華街76號2樓搜捕,唯已人去樓空,續於翌日凌晨在尖沙咀北京道35號,關昌娣任職的裁縫店,將他逮捕,他答稱:「這案不是我經手的!」(圖04)
警方同時追捕另一名裁縫匠陳鉅 (50多歲),但相信他在作案後當天已經潛逃中國大陸,未能追捕。
1958年9月25日下午二時,劫殺慘案三名犧牲者在香港殯儀館舉行喪禮,到場致祭親友僅二十餘人,剛出院的張百福主持儀式,精神頹喪,欲哭無淚。詫異的是,其長子張練 (余雲之夫) 並未回港奔喪。靈堂上,兩大一小棺木並列 (圖02),張百福的幼女素琴與余雲之養女裕德 (10歲) 在場哭聲震天,聞者心酸,三名遺體稍後移葬香港仔華人永遠墳場,長埋黃土。
9月26日上午十時,時機成熟,警方同步在紅磡與深水埗展開行動,首先衝上紅磡山谷道10號3樓,疑兇不在,其岳母陳氏表示阿勝在此居住已有七年,於9月13日 (案發前兩日) 突然離去,至9月23日才匆匆返家將數百元交予其妹及妻子,甫即離開,至今未見蹤影。陳氏之後拿出懷疑贓物的數百元交予警方保管。
另一邊廂,便衣警探密密跟蹤上文提及的神秘老婦,終於在深水埗的南昌公寓67號床位,找到疑兇余明勝,那時他已化名居此數日,警探表明目的,他答稱:「我沒有謀殺任何人!」並供出另一疑兇關昌娣的住址,警方旋即前往深水埗福華街76號2樓搜捕,唯已人去樓空,續於翌日凌晨在尖沙咀北京道35號,關昌娣任職的裁縫店,將他逮捕,他答稱:「這案不是我經手的!」(圖04)
警方同時追捕另一名裁縫匠陳鉅 (50多歲),但相信他在作案後當天已經潛逃中國大陸,未能追捕。
余明勝與關昌娣於9月30日在中央裁判署提堂,控以謀殺罪。
公堂之上 互指兇手
1958年11月17日 ,本案在中央裁判處第五庭連續四日進行初級偵訊 (後增至十天),控方證人35名,由東區偵緝部栢高斯幫辦主控。
公堂之上 互指兇手
1958年11月17日 ,本案在中央裁判處第五庭連續四日進行初級偵訊 (後增至十天),控方證人35名,由東區偵緝部栢高斯幫辦主控。
首被告關昌娣 (30歲),開平人,裁縫匠;次被告余明勝 (29歲),台山人。控告兩人與另一名在逃人犯,於1958年9月15日,在銅鑼灣啟超道10號3樓謀殺余雲 (29歲)、譚霞 (47歲) 及張彼得 (歳半)。
檢察官陳述案情後,多名控方證人出庭作供,首先聽聽法醫官張天聞對驗屍報告的供述,簡直令人咋舌:(一) 死者譚霞 ,口鼻流血,頭部、身軀與背部中十四刀,後腦一刀深見頭骨,右臂腋窩一刀深達八吋,橫貫左右肺葉。(二) 余雲,全身中刀,達廿一處,臉頰一刀直達鼻孔,另下顎插入一刀由左臉穿出,背部幾刀貫穿內臟,為致命傷。(三) 張彼得,死狀最慘,右邊太陽穴骨碎,相信是被硬物重擊或扔在地上造成,腹中十二刀,心肝脾肺胃均被刺受震,內部流血,其中傷口甚深,腸臟流出。
各死者的刺創符合半邊剪刀所造成。
證人林春成作供,他是九龍佐敦道x號五金舖店主,於1958年9月13或14日下午,有兩名男子到來,以18元買下兩張裁縫大剪刀,現認出該兩男子就是庭上兩名被告,而呈堂證物之兩張剪刀款式與當日售出無異,因店內當時僅售餘該兩張剪刀,不會混淆。
指紋鑒證專家高亞松作供,他在案發當日親赴現場,收集證物,其中有破碎電筒、水杯及紙盒等,均有兩名被告之指紋。
而兩名受害戶主,張百福與老婦余氏亦認出兩名被告是當天入屋行刧殺人的其中兩人。
12月2日,兩名被告六項謀殺罪 (每人三項) 表證成立,俟轉解高等法院定讞。
1959年1月27日,本案在高等法院開庭審訊,主審法官為副按察司為史告勞,法庭遴選出七男二女陪審團,但其中一人因反對死刑而退出。
2月4日,控方證人全部作供完畢,續由首被告關昌娣自辯,他承認當日曾參與行刧,但只負責把風工作,有拿電筒在嬰孩張彼得的頭上輕輕敲了幾下,又在阿陳 (在逃人犯) 和次被告的威嚇下,用剪刀將譚霞輕輕刺了,三名死者其實是被阿陳 (在逃疑犯) 與次被告所殺⋯
1959年1月27日,本案在高等法院開庭審訊,主審法官為副按察司為史告勞,法庭遴選出七男二女陪審團,但其中一人因反對死刑而退出。
2月4日,控方證人全部作供完畢,續由首被告關昌娣自辯,他承認當日曾參與行刧,但只負責把風工作,有拿電筒在嬰孩張彼得的頭上輕輕敲了幾下,又在阿陳 (在逃人犯) 和次被告的威嚇下,用剪刀將譚霞輕輕刺了,三名死者其實是被阿陳 (在逃疑犯) 與次被告所殺⋯
次被告余明勝則反駁他們確實是作案行刧,但志在拿錢,不取性命,他親眼看見首被告關昌娣殺死嬰孩及其他事主⋯
兩人在庭上互指對方是殺人兇手,諉過於人,不意反成為殺人的有力證據。
2月7日,審竣判決,陪審團一致裁定兩人謀殺罪名成立,判處繯首死刑。(圖05)
兩人不服判刑,向合議庭上訴,均被駁回。(圖06)
殺人者死 雙雙問吊
再說兩人身世,余明勝原來也是美國華僑子弟,憑藉父親餘蔭,行為浪蕩不羈,其父之後在美國去世,經濟拮据,加上本身不務正業,專門結交同鄉敗類或二世祖之流,每有急需,便向舊情人余雲借貸,錢一到手,即與酒肉朋友飲食賭博花光,時日一久,余雲漸感壓力,不再有求必應,可能就此種下禍根。
2月7日,審竣判決,陪審團一致裁定兩人謀殺罪名成立,判處繯首死刑。(圖05)
兩人不服判刑,向合議庭上訴,均被駁回。(圖06)
殺人者死 雙雙問吊
再說兩人身世,余明勝原來也是美國華僑子弟,憑藉父親餘蔭,行為浪蕩不羈,其父之後在美國去世,經濟拮据,加上本身不務正業,專門結交同鄉敗類或二世祖之流,每有急需,便向舊情人余雲借貸,錢一到手,即與酒肉朋友飲食賭博花光,時日一久,余雲漸感壓力,不再有求必應,可能就此種下禍根。
至於關昌娣與在逃人犯陳鉅,據說二人在中國大陸曾當過國民黨軍官,來港之後改業為裁縫匠,但花天酒地,狂嫖濫賭本性不改,最後聯同余明勝犯下行刧殺人的冷血勾當。
1959年8月11日早上七時,余明勝及關昌娣在赤柱監獄刑房,次弟執行繯首死刑。(圖07)
兩人一心想著「做世界、拿大錢」,殺幾過人也在所不惜,誰曉得不消一年,就要跟三名受害者在黃泉路上相遇見,極諷刺。
1959年8月11日早上七時,余明勝及關昌娣在赤柱監獄刑房,次弟執行繯首死刑。(圖07)
兩人一心想著「做世界、拿大錢」,殺幾過人也在所不惜,誰曉得不消一年,就要跟三名受害者在黃泉路上相遇見,極諷刺。
而老裁縫匠陳鉅,即使逃到天涯海角,報應在眼前,不必費思量。
電視電影將奇情重案改編自古有之,此樁滅絕人性的慘殺案也被納入當年 (1975年) 麗的電視《十大奇案》系列中,名為「血剪」(圖08),若説「長城公寓」是當中拍得最恐怖的,那「血剪」肯定是最令人心寒的一集。劇中被害户主的兒子回到家中,見大門虛掩,甫即發現自己的父親與姑婆已倒在血泊中,再走進睡房,赫然目睹自己的母親、妻子及兒子手足被綁,均刺死於床上,血花濺四壁,觸目驚心!
逾半世紀 再訪凶宅
銅鑼灣的啟超道,全長僅100公尺,由2號至16號只有四幢樓高五層的戰後唐樓,略為翻查資料,竟發現這條小街多年來一直兇事頻頻,血案、刧殺、連環械劫不勝枚舉 (圖09)。本案的三命凶宅,一直乏人問津,之後改為汽水廠,有員工留守,同樣亦被數名匪徒持刀行刧,幸未有傷亡,刧得數目僅是四十元!
案發迄今逾半世紀,2015年9月,我們行動組再訪這所「銅鑼灣古老凶宅」,見外牆已被翻新 (圖10),進去後發覺梯級古舊殘破,未見維修,相信保留了當年原貌,當時報刊描述案發後大廈 「梯次血漬斑斑,令人觸目驚心」,可能先入為主,感覺格外陰森,走到三樓兇案單位 (圖11),大門深鎖,未知可有人在內居住,再往上走,到達樓宇天台 (圖12),俯視街上,整條啟超道盡入眼簾⋯
不說什麼風水與迷信,今天 (2016年) 的啟超道是香港人流最多的街道,繁華盡處,地下商舖的租金更是全港之冠,咫尺對面,氣派十足的希慎廣場跟這四幢古式唐樓,輝映成趣。
電視電影將奇情重案改編自古有之,此樁滅絕人性的慘殺案也被納入當年 (1975年) 麗的電視《十大奇案》系列中,名為「血剪」(圖08),若説「長城公寓」是當中拍得最恐怖的,那「血剪」肯定是最令人心寒的一集。劇中被害户主的兒子回到家中,見大門虛掩,甫即發現自己的父親與姑婆已倒在血泊中,再走進睡房,赫然目睹自己的母親、妻子及兒子手足被綁,均刺死於床上,血花濺四壁,觸目驚心!
逾半世紀 再訪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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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發迄今逾半世紀,2015年9月,我們行動組再訪這所「銅鑼灣古老凶宅」,見外牆已被翻新 (圖10),進去後發覺梯級古舊殘破,未見維修,相信保留了當年原貌,當時報刊描述案發後大廈 「梯次血漬斑斑,令人觸目驚心」,可能先入為主,感覺格外陰森,走到三樓兇案單位 (圖11),大門深鎖,未知可有人在內居住,再往上走,到達樓宇天台 (圖12),俯視街上,整條啟超道盡入眼簾⋯
不說什麼風水與迷信,今天 (2016年) 的啟超道是香港人流最多的街道,繁華盡處,地下商舖的租金更是全港之冠,咫尺對面,氣派十足的希慎廣場跟這四幢古式唐樓,輝映成趣。
至於當年「血染啟超道」的慘案,煙盡雲散,已成古昔,不再討論。
文:元方
海報設計:豹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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