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案組黃Sir」系列
案發日期:1918年1月22日
香港開埠以來最轟動的圍捕事件
香港開埠以來最轟動的圍捕事件
九人死包括六名警員及三名匪徒
1918年1月22日發生了一宗嚴重的槍擊事件。警方獲悉一幫匪正匿藏於灣仔機利臣街一幢樓宇內,乃派偵緝督察奧蘇利雲帶隊前往調查。稍後,警匪爆發激烈槍戰;奧蘇利雲、警長加格、二名華籍和一名印籍警員中彈喪生。
同時,一名受傷的華籍警員亦於兩天後死去;另一名印籍警員則永久殘廢。六名匪徒中,兩人被殺,一人自殺,兩人逃脫,另一人被捕,但稍後因證據不足而獲釋。這次事件引起社會廣泛的關注及對警隊傷亡的同情。當時港督梅含理亦曾到現場視察,他並聯同行政立法兩局議員出席死者的喪禮。而是次出殯儀仗有半哩之長。
匿名電話
這是1918年1月22日上午。
9時45分,香港灣仔警署偵探部的電話驟然響起。值班警察懶洋洋地抓起話筒。
「灣仔警署,有話請講。」
「現在我告訴你堅尼地道軍火庫失竊的事情。」話筒裡傳出一個故意壓低嗓門的男人的聲音。
「什麼?你說什麼?」值班警察驀然來神。
「你、你是誰?請報上你的姓名、住址。
「不行!」
對方斷然拒絕。
匿名電話。 -
「那……那……那你說,軍火藏在哪裡?」
「顧利臣街6號。」
「幾……」 『
值班警察還想繼續追問下去,對方卻已經把電話掛斷了。
他是誰?為什麼要向警方報告?他是香港普通百姓,還是從劫匪內部分化出來的同案犯?他的話可靠嗎?
一切疑問統統不得而知。
然而,位於堅尼地道的一座駐港英軍的軍火庫,幾天前確實發生過一起失竊案,丟失了相當數量的輕武器。案發後,港英當局嚴密封鎖消息,普通老百姓根本無從知曉,就連警署,也還是因為破案需要才剛剛接到通知。
看來不像是謊報「軍情」。
聽罷值班警察的報告,英籍偵探幫辦蘇利因不免頗費躊躇。
雖然電話裡那人說的挺像回事,可是萬一所報虛假,只是街頭痞子閒極無聊開的一場玩笑,這裡卻信以為真了,興師動眾,貿然出擊,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傳出去豈不要讓同行們笑掉大牙?1
置之不理當然也不行。萬一情報屬實,坐失戰機的罪責誰也擔待不起。
蘇利因左右為難。
警官克利見頂頭上司為這麼點小事就像難產的雞婆一樣憋紅了臉,內心甚感不屑,可表面上還得裝出一副惺惺惜惺惺的模樣,幫著一起絞腦汁。
「要不要先去看看,等情況弄確切了,再向上司報告?」
蘇利因不語。
一個聰明的上司決不能當面肯定或否定下級的建議,因為肯定會使你顯得智拙,而否定,則是對你判斷力的嚴峻考驗,萬一否定錯了,事後將使你無地自容,假若你還有一份自尊心的話。
其實克利的建議值得考慮。蘇利因奇怪的是,這麼簡單易行的處理方法自己居然會沒想到,卻讓克利先說了出來。
容不得再猶豫,蘇利因頗不情願地表示贊同。
灣仔警署的院內頓時響起一陣緊急集合的哨音聲:「嘟嘟嘟……」
出師不利
顧利臣街6號是一幢中式的大宅,上下3層,散居著身份不等的香港居民。進人大門,先見一個過道式的狹長天井,天井內有樓梯通往各個樓面。
蘇利因、克利帶領六七名華籍警探進人天井後遲疑了片刻。他們對這幢樓的結構佈局缺乏瞭解,一時不知該向哪裡搜索。
正是這片刻的遲疑害了他們。
二樓窗口突然探出幾支黑洞洞的槍口,沒待蘇利因他們反應過來,一片炒豆似的槍聲已在天井內爆響。
眾警探霎時大亂,炸了窩似地抱頭鼠竄,互相推搡著、傾軋著逃出了大門。
喘息未定,有人驚呼,蘇利因呢?看見蘇利因了嗎?
話音剛落,又有人高叫,還有克利,克利也沒出來!
仔細清點,缺的不僅是這二位,還有兩個華籍警探也沒跟出來。
眾人面面相覷,驚慌的目光宛如探照燈一般不約而同地投向6號大門----可惜,身後的大門已經閉合,阻斷了他們的視線,看不見任何身影。警探們閃爍不定的目光於是刷刷地亂掃開去,你撞我一下,我碰你一下,似乎都在試探對方有沒有振臂一呼率先撲入大門救人的勇氣。
然而,這樣的碰撞效果終於沒有出現。蘇利因的部下們在槍彈的威脅下知難而退了,慷慨地放棄了一次成為英雄的難得機遇。
開槍的肯定就是盜竊軍火的劫匪。
天曉得蘇利因他們此刻是死是活。 。
說來也巧,灣仔警署的另一名幫辦西姆斯,這時恰好路過顧利臣街,聽到了炒豆似的槍聲後,接著又看到了警探們鼠竄狂奔的狼狽相,料定大事不妙,立即沿街找了一部電話,向警署發出緊急求援信號。
在家留守的副幫辦麥克瓦特接到電話後,不敢怠慢,率領一隊警員火速前往增援。功夫不大,已來到顧利臣街6號的後門。
與此同時,有3個劫匪正避開前門,悄悄潛出顧利臣街6號的後門,打算開溜。不早不晚,他們盡被剛剛登上相鄰的聯順街13號平台的麥克瓦特收入眼底。
對方身著便裝,忠奸難辨,麥克瓦特不好貿然開火,便用生硬的中國話厲聲喝問:「什麼人,你們?」
對方並不回答,拔出槍來就打,啾啾的子彈聲擦著麥克瓦特的頭皮亂飛,但並無一顆擊中,倒是站在他身後的華籍警探譚威,手臂被重重地咬了一口。
雙方一陣對射。
可惜槍法都糙,誰也沒打中誰。
混戰中,除一個劫匪被迫又退回房裡外,其餘兩人兔子似地跑沒了影。
10來分鐘後,中央警署派出的增援部隊在總監麥賽的帶領下,也趕到了案發地點。前後3隊人馬彙集一處,警力充裕,把個顧利臣街6號鐵桶似地圍了起來。
蘇利因、克利依然生死未卜。
6號樓中的居民仍與劫匪混為一堆。
麥賽總監投鼠忌器,一時竟沒了主張。
落草流寇
固守在顧利臣街6號的並非等閒之輩。為首的名叫梁阿良,長得個頭矮小,但非常敦實,江湖人稱「矮腳虎」。此人原是廣東省曲江地區偵緝隊的副隊長,因為利用職權走私軍火,受到上峰追查,在當地呆不下去了,這才帶了幾個心腹敗走香港,落草為寇。
二十世紀初的中國,由於工業基礎薄弱,難以滿足自身需求,包括槍支彈藥在內的許多工業產品都需仰人鼻息,從國外進口。辛亥革命以後,國內戰亂頻仍,軍火需求與日俱增,形成了一個極大的市場,這便給軍火販子們提供了發財的良機。除官方的軍火貿易外,當時還有兩大軍火走私渠道,一是北邊的中俄邊境,再一個就是香港。後者的武器多來源於歐美,相對精良,再加上出入境便捷,因此更受走私販們的青睞。
梁阿良便是眾多軍火走私販子中的一員。
這位前曲江偵緝隊副隊長憑藉一身老虎皮作掩護,稱雄於粵港之間的走私黑道,日進斗金,小日子過得煞是滋潤。
可惜好景不長。
1917年8月,護法軍政府在廣東成立,著手整飭紀綱,行為不端的梁阿良受到清查。幸虧他朝中有人,事先得到耳報,慌忙出逃香港,這才得以免遭囹圄之災,可是這些年來賺得的黑錢卻悉數落進了上峰的腰包,惱得「矮腳虎」鋼牙倒挫,但莫奈其何。
當時的香港,正可謂是各色移民包括逃犯的絕佳去處。不論是起初的清朝律例,還是後來的北洋政府法令,在香港一概不管用。有資料說,1841年時的香港,只有居民7450人,到1860年已增至94917人,短短20年間增長了12倍,以後增勢益發迅猛。1911年45.7萬人,1936年98.8萬人,1941年163.9萬人……
香港成了內地人避禍求安的港灣。
梁阿良淪落香港的日子卻不好過。拔去毛的鳳凰不如雞,昔日的「矮腳虎」如今兩手空空,窮愁潦倒,為生存計,不得不干起了樑上君子的買賣。可他偷盜的並非普通香港人家,而是依舊瞄準軍火這一行。他曾撬開過警察局的兵器室,竊得長短武器數件,轉手倒賣;他還曾攔截過單身出巡的差人,公然搶劫他們隨身佩帶的槍械。這一回他更是膽大包天,帶著幾個貼心的哥兒們,趁著夜黑風高天,掘洞進入堅尼地道英軍軍火庫,盜走了十幾箱傢伙。若不是實在背不動,他真恨不能搬走整座軍火庫。
買賣搞大了,必然有人邀功爭賞,何況這是把腦袋掖在褲腰帶上的買賣,再貼心的哥兒們也不能免俗。自從躲進顧利臣街6號以後,劫匪內部開始出現裂縫,同梁阿良一道亡命香港的大老倌提出了對半拆賬的要求。這要求在梁阿良看來簡直是混蛋透頂,不假思索就一口回絕了,大老倌於是一直悶悶不樂。今日早起,梁阿良發現大老倌不見了,起先並未在意,後來檢查贓物,數來數去少了一箱德國造擼子(手槍),這才感到不對勁,趕緊查找大老倌的下落。可是沒待他查出個名堂,樓下大門已經被警探封住了。
戰端因此起焉。
硝煙散去,天井裡遺下3具屍體,還有一個重傷倒地一息尚存的英籍偵探。
一息尚存的是蘇利因。兩顆猝然而臨的槍彈洞穿了他的肩胛和小腹,他昏了過去。
梁阿良雙手插入蘇利因的腋窩,十分費勁地把他拖上二樓。他想留個活口,說不定有用。
趁此之際,其他幾個劫匪相繼竄出了後門……
港督授權
顧利臣街6號被圍得水洩不通,只要樓內稍有動靜,哪管他是匪徒還是良民,四伏的武裝警員就是一陣亂槍掃射,直打得6號樓內的居民鬼哭狼嚎。
困擾麥賽總監的問題依然得不到解決。經清點,留在樓內的警方人質共有4名,2個華籍,2個外籍。已經幾個小時過去了,也不見這4人有任何動靜,估計凶多吉少。此外,在洋船街上又發現了印度籍警探摩拉星的屍體,顯然是竄出去的劫匪幹的。在雙方對峙的這幾個小時中,又有幾名警探相繼被射傷。
駐港英國海軍軍事警察瑪利奧特就住在毗鄰的一幢樓內,這天恰好休息在家。中午時分,忽聽得房後傳來一聲槍響,他趕緊過去察看究竟。原來夫人午飯後正在廚房忙活,無意中從後窗看見對面有一個人正沿著下水管道往下爬。夫人剛欲喊叫,那人甩手就是一槍,幸虧沒有擊中。瑪利奧特見狀立即掏出手槍,一槍命中,那人從半空中跌落,重重砸在地上,當即一命嗚呼。
警方查驗時發現,此人身帶手槍4支,用布帶縛於腰間,且每支都已填滿實彈,處於擊發狀態。他身上還藏有廣東曲江偵緝隊的證件。
下午以後,顧利臣街警匪對峙的新聞傳遍全港,趕來看熱鬧的市民越來越多,紛紛站立在警方劃定的警戒線以外,朝著這邊指指點點。
下午1時30分,香港政界的最高人物港督軒利‧梅爵士在幾名陸軍軍官的陪同下也來到了現場。
驚動港督親赴刑案現場,這還是自香港成為殖民地以來的第一次。
在麥賽的臨時指揮所裡,港督與總監之間有了一次意味深長的對話。
「結束這種對峙,你還需要什麼?」港督問。
「權力。」
「什麼權力?」
「發動進攻的權力。這樣做也許會傷害無辜,甚至我們的同行,但我會儘量避免這一切的發生。」
軒利‧梅沉吟不語。少頃,他終於發話:「我給你全權!」
3時30分,警方開始向包圍圈內喊話:
「6號樓居民請注意,請你們立刻離開那所房子,我們將停止射擊,保證你們的安全。6號樓居民請注意……」
隨著連續不斷的喊話聲,原先趴在屋裡不敢動彈的居民們零零星星地開始往外走,一個個嚇得戰戰兢兢,面色慘白。
經過對這些住戶的嚴格甄別,確信是無辜良民的馬上放行,稍有疑問的則暫時扣留。
喊話一直延續到傍晚時分,麥賽確信,現在除了可能被劫匪扣做人質的,其餘住戶應當都已離開了是非之地。
劫匪末路
從警方開始喊話起,「矮腳虎」梁阿良就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
他其實並沒有扣留居民做人質的打算。他手裡有一個高鼻樑的洋警探就足夠了,儘管這個洋警探已經奄奄一息。
「去,叫你們的人統統滾蛋,不然老子殺了你!」梁阿良用手槍指著蘇利因的鼻子說。
蘇利因看得懂梁阿良眼中的凶光,可是聽不懂他說的這些複雜的中國話。他只能搖頭。
啪----梁阿良開槍了,子彈鑽進蘇利因的另一肩胛,痛得他慘叫不已。
「你到底去不去說?」梁阿良咆哮道。
蘇利因不懂,還是搖頭。
啪----又是一顆子彈鑽進了蘇利因的體內,慘叫聲復又響起。梁阿良故意不往他身上的要害部位打,他不想讓他馬上就死。
事後警方發現,蘇利因全身共中6槍,全部不在要害處。他不是被槍打死的,而是因為失血過多,再加疼痛,慢慢地干涸而死。
天快黑的時候,麥賽總監終於從大道東側一座房子的屋頂上找到了一個可以俯瞰顧利臣街6號全景的一個制高點。借助望遠鏡,麥賽終於找到了他業已罹難的兩個英國同行。
克利橫躺在天井裡,身下滿是鮮血。蘇利因則蜷縮在二樓的一間臥室。兩人全都一動不動。
良久,麥賽端望遠鏡韻手都酸了,仍然看不出兩人有絲毫喘息動彈的跡象。
顧慮已除,麥賽下達總攻命令。
一個華籍警探舉起了話筒:
「樓裡的人注意了,馬上繳槍投降,香港警方保證你的生命安全。如果拒不投降,我們將炸燬這座房子。給你們最後5分鐘考慮,給你們最後5分鐘考慮。」
樓裡傳出「矮腳虎」暴怒的吼聲:「你們誰敢進來就打死誰!」
5分鐘後,麥賽一聲令下,密集的槍聲驟起;槍聲裡,擲彈手沿牆角向前運動,朝著6號樓投出了他們所揚言的炸彈——那其實只是一顆催淚彈。低沉的爆炸聲響過,樓裡頓時瀰漫開一股辛辣的煙霧。緊隨其後的眾警探借煙霧的掩護,撞破大門,一擁而上,迅速佔領了整座房屋……
「矮腳虎」梁阿良已經死了,他朝自己的左胸扣動了扳機……
加上「矮腳虎」,樓裡一共只有2具匪徒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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